不要再去山里招惹野兽了
好故事,在惊池~
「不要再去山里招惹野兽了」
文/爬虫瘾
《不要再去山里招惹野兽了》,391号惊池故事,今夜的关键词是“瘟疫”。
我是鹿原,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,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。
1
这一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更有春意,红的落花,白的飘絮,宛如一只只红白相间的粉蝶,欢快地在许小斯身边起舞。
偶尔调皮的毛絮钻进鼻间,许小斯恍了恍神,抬头看向西边的晚霞,加快了脚步,再拖延下去,可就误了今日打水的时辰。
自十年前那场大疫,司坞村水源紧缺,田间荒芜,村民吃水全靠村头这口老井。许小斯今日读书入迷,差点忘了村里申时取水的规定。
2
刚从山里打猎回来来的张老汉肩上扛着战利品,与许小斯擦肩而过。
许小斯看着滴落在苍黄的泥土上的血迹,微微怔了怔神。他抬起头,此时的黑暗吞噬了天边最后一丝亮光,远处的村落里三三两两亮起了火把,村后的大山逐渐隐匿在无边的黑夜里。
许小斯突然开口道:“不要再去招惹山里的野兽了。”
张老汉扭过头,许小斯看到他的双眸里布满了黑色的血丝,宛如一头噬人的野兽。张老汉愤怒地将手里的柴刀插在地上,指着许小斯就骂了起来:“不去招惹它?那你让老子吃什么?没有粮食,你是想饿死老子吗?
张老汉一同往日的暴躁,他止不住地咳嗽,面色涨红,喉咙里发出喝喝的粗气声,手臂上似乎被蚊虫叮咬过,被他挠出一道道血痕。
他把扛着的猎物尸体,重重地摔在许小斯的脚下,鲜血从缓缓已经干涸的伤口处流出。许小斯看着地面宛如开出的一朵紫罗兰,皱了皱眉头,不再言语。
3
这一夜,村里很安静,静到只能听到张老汉逐渐嘶哑的叫骂声。直到月上柳梢头,张老汉骂累了,整个小山村才重新安静,只能听到杂草间低语的虫声。
许小斯是在嘈杂的喧闹声中醒来,他被人大力地从床上拉了下来,抬起头,外面是初升的太阳。许小斯眯了眯眼睛,总算听清了一句话——张老汉死了。
4
张县令起床的时候,师爷早就已经在厅里恭敬地等着。
已然花甲的县令老爷坐在摆满美味的圆桌旁,他咂了咂嘴,口中的肉香混合着烈酒的醇美充斥了味蕾,浑身的毛孔发出舒爽地呻吟。
享受了片刻,张县令说道:“听说上头已经同意我归老的请辞,这几日便会派监察的官员来走走过场。这种时候一定要压好了下面人那些心思,我不能好好地归老,他们都没有好日子过。”
师爷点头称是,但又有些踌躇地说道:“老爷,这司坞村村长递上了一纸诉状,状告村民许小斯下毒谋害他人,您看……”
“哦?”张县令挑了挑眉毛,有些阴沉地说,“怎么这个时候出了命案,他们人呢?”
“已经在堂上跪着了。”
5
张县令接过师爷手中的状纸,目光停留在许小斯的名字之上,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。
师爷看着县令沉思的模样,说道:“老爷,这是那许半仙的儿子。”
张县令突然想了起来,十年前的那个案件。
按说张县令这个年纪,经手的案件成百上千,要想清楚地记起某个案子和当事人,是非常困难的事,但是因为许半仙的案子太过重大,每次想起都让他心有余悸。
张县令回过神,看着堂上跪地的许小斯,眉宇间已经没有十年前的稚嫩,只是眼睛里透露出不知名的目光让张县令感到有些不悦。
6
张县令理了理事情的来龙去脉,便看着许小斯问道:“村长告你投毒杀害了张老汉,你可承认?”
许小斯看着张县令,面无表情道:“大人,昨日草民的确与张老汉有口舌之争,却断不会下毒残害于他。相信仵作已经验过尸体,我想知道,张老汉真的死于毒药吗?”
张县令转头看向身旁的仵作,仵作确定地说道:“死者嘴唇乌黑,双目眦裂,五脏六腑呈黑紫色,正是中毒的表现。”
许小斯挑了挑眉,问道:“那先生有没有看过他的经脉?中毒之人经脉一时之间是没有异样,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张老汉的脉络,也是黑色的。”
张县令示意仵作去察看。半晌之后,仵作慌忙跑了过来,在张县令耳边细语,确实像许小斯所说。
张县令低着头,沉默了许久,才问道:“这意味着什么?”
仵作没有回答,倒是许小斯笑了起来,这像是一种病,一种瘟疫。
事隔十年,再次听到这个词的时候,张县令仍然感到浑身鲜血涌上脑袋;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,绝不能让这个消息走漏出去。
7
许小斯静静地站在村头,抬头看着远处的大山,在月光下越发地深邃。山间密密麻麻的枝叶随风摇动,看得许小斯心里发毛。
是不是瘟疫,会不会传染,源头到底出在哪里——别人可能不知道,但是许小斯心里有了一点想法。
放他回来前,张县令面目狰狞地看着许小斯,说道:“此事,你若不想死,就不要说出去。另外,如果你找不到这瘟疫的来源,也得死。如果你的性子真的和你那死鬼父亲一样,全村人都给你陪葬。”
许小斯怎能不顾,自父母去世后,那些时常接济自己的乡亲父老?
8
十年前,司坞村。
因为苛捐杂税重,村民一年的收成勉强够缴税。司坞村紧邻青山河流,村民便依山而食,整日进山打猎,方能勉强填饱村民的肚子。
除了偶尔和父亲采药,许小斯很少进山。对于村民们捕杀的行为,他不以为然,父亲却一直教导着他“勿以万物为裹腹,因为万物皆有灵”。
后来,山间的野兽日渐稀少,许小斯再也听不到山间百鸟齐鸣的声音。
但是野兽们再怎么隐藏,总归是要喝水,村民们就沿着河流蹲捕,甚至在野兽受伤的时候任由它们逃走,最终在窝里一网打尽。
漫山的啼鸣变成了哀嚎。许小斯看到,村民们在堆成小山般的猎物 尸体前载歌载舞,丝毫没有在意那些死去的动物,目眦尽裂的模样。
许小斯记得很清楚,那一夜司坞村格外安静,他只感觉这无边的黑夜里有些闷,便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第二日,是按例缴税之日,村民们却惊恐地发现,辛苦劳作一年的田地,被掘地三尺,尽数被毁。
极度愤怒的村民却在山间的河流中,发现了大量野兽的尸体——那些年迈的野兽,它们互相盘踞着,狰狞的脸上却露出报复的快感。无数的野兽尸体塞满了整条河流,清澈的河水变成血红色,发出阵阵恶臭。许小斯躲在父亲的身后,面色惨白。
也是从那时候开始,不知名的疾病在村民之间传播着,得病之人双目洞黑,浑身赤热,奇痒难忍。有的村民痒得实在受不了,硬是把胸口挠的血肉模糊。顺着黑黝黝的洞口看去,除了逐渐停止的黑褐色心脏以外,其他什么都没有。
而凡是与患病者接触之人,数月之内定会出现同样的病症。不出数月,十里八乡便有上千人患病,致死者不计其数。
9
出了这些人命,张县令遍寻了县中大大小小的医生,只有许半仙能说得出一二。他说这是一种瘟疫,幸好发现得早;而瘟疫的源头,正是司坞村那条被无数野兽尸体泡过的河流。
瘟疫?如今上头最见不得就是这种天灾,但凡发现,所有涉及官员轻则惩处,重责罢官。张县令吓出了一身冷汗,身家性命全在这一念之间。他命令许半仙不许说出半个字,急得许半仙破口大骂。直到看到被五花大绑的许小斯,许半仙才沉默不语。
后来,县令下令填了那条村民赖以为生的河流,而那些得病的人,都没了,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。
10
许小斯不止一次看到父亲沉默地坐在书桌前,面前放着厚厚的一本医书。口中的旱烟早已经熄灭,许半仙仍然不知疲倦地吞吐着,像是雨后沉闷许久的青蛙,重重地喘着粗气。“小斯,你说我是个好医生吗?”
许小斯有些不知所措。许半仙没有在这件事上再多说什么,只是牢牢地按住许小斯的肩膀,看着儿子唇间蹦出的青涩的胡须,说道:“假如有一天需要你做出抉择,我希望你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。”
许半仙说完这句话,连夜跑到上京意欲揭发瘟疫这件事,却没想到在府尹大人家里见到了张县令,他和府尹大人谈笑风生,全然不把许半仙放在眼里。最后府尹大人拍了拍张县令,称赞他懂礼数、识大局。
许半仙回来后没几天,就暴毙而亡。
11
许小斯早早起床,带上防身的匕首,准备进山。他看着桌上父亲留下的医书,苦笑着摇了摇头——果然,自己不仅遗传了父亲的医术,也遗传了他悲天悯人的性格。
进山没多会儿,许小斯就发现一只獾子正警惕地看着他,爪子下扒拉着什么。
许小斯掏出匕首,在獾子冲过来的一瞬间扎在了它的腰间。獾子怒嚎一声,黑褐色的血喷了出来,迟疑片刻赶紧逃走了。
许小斯看着匕首上的黑褐色鲜血,他的眼前闪过张老汉手中的那具尸体,当时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,当时许小斯以为是天黑的缘故,现在想来,自己却是没有看错。
许小斯走到獾子扒拉过的地方,一阵恶臭传来。许小斯捂住口鼻,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东西,后背一阵发毛——那分明是一根人类的腿骨,上面还沾着细细的黑色腐肉。
许小斯按下心中的不安,他沿着獾子的血迹一路追查,终于在一座山包前停了下来。许小斯拨开杂草,露出一个洞口,便知道,那只獾子已经沿着这个洞钻进了山包里。
许小斯绕着山包走了一大圈,最后在一块木牌前停了下来。他轻轻擦去木牌上的灰尘,字迹依稀可以辨认:“余中二十八年,张县千余人殁于疾,尽葬于此。”
12
司坞村有家酒坊,坊主根三是这十里八乡唯一会酿酒的。这一日他有些不舒服,睡了半晌后便准备起床打水酿酒,媳妇早已准备好一碗温水。根三喝了半碗,喉咙间的干哑有些缓解,他挠了挠胸口,感叹这春天还没过去,就有了蚊虫叮咬。
他起身,右手支撑起身体,怎料胳膊突然发软,身体一下子跌落在地上,打翻了台子上的碗。
根三媳妇闻声赶来,一边责怪根三不小心,一边扶着他坐在了床边上。
根三点了点头,从怀里掏出烟袋,食指在嘴里抹了一点口水,慢悠悠地卷了一根烟。
最近村里不太平,死了好几个人。根三看着媳妇有些担心的模样,笑着安慰她:“没听县衙里说吗,都是常年累积下来的毛病,一股脑儿发作了。”
“村里都在传,说是瘟疫呢,我看你最近精神也不好?”媳妇小声地说道。
根三被一口浓烟呛住,重重地咳嗽起来,媳妇赶忙的用手在他胸口捋了捋。
根三摇了摇头,掐灭了手里半只卷烟:“不用担心,村长跟我说了,让我最近多酿点酒,要送给县令。我听说啊,县令还把我这酒送给了府尹大人,保不齐哪天府尹大人一高兴,你和囡囡就能和我上京城享福去了。”
说到兴奋处,根三觉得自己的精神都好多了,扛着扁担就出门去了。还没到村头,根三就看到井边趴着一个人影。借着傍晚彩霞的光亮,根三认出来那是许小斯。
13
“小斯!”根三远远地打招呼,走近发现许小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井里。根三顺着他向下看去,黑恻恻的什么都看不到。
根三推了推许小斯,看到许小斯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,吓了一跳。
许小斯没有说话,怔怔地坐在井边。
根三觉得奇怪,却也没有说什么,把手里的桶扔进了井里,打了满满一桶水,嘴里嘟囔着:“奇怪,怎么这水位又高了?”
“你说啥?”许小斯猛地弹了起来,拽着根三的衣服大声问道。
“我……我说,这水位又高了!”
许小斯紧接着问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咳,我天天打水能不知道吗?你看,上个月我这绳子整根扔下去才能够打到水,今天你看…… ”根三把另一个空桶扔进井里,许小斯看到空桶浮在水面上,而根三的手里,还有一尺左右的余量。
许小斯感觉脑袋嗡嗡作响,嘴里大叫道:“我知道了!我知道了!”他犹如鬼上身一般,疯狂地把根三打好的水桶踢翻,拉着每一个来打水得人说道,“这水里有毒,不能喝,不能喝!这是瘟疫!这是瘟疫!”
14
村长闻声赶来,死死地捂住了许小斯的嘴巴,不让他继续胡言乱语,同时又告诫围观的几个村民不许乱说,谁要是说出去后果自负。
根三嘟囔了几句,迟疑了一下,还是将水桶扔下了井中,重新打起了水。身后,村民们规规矩矩地排起了队,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许小斯的身体还在拼命地挣扎,村长拗不过他,顺手在路边找了块石头,重重地砸在许小斯的脑袋上,一朵娇艳的花朵放肆地盛开在井水里。
15
原来,许小斯在山里发现的那个山包,是个千人冢。按照木牌的记录,葬的正是十年前那些得了瘟疫却突然消失的那些人。
同时他也发现,山包周围藏着许多野兽打的洞,忽然明白——这些野兽为了逃避捕杀,活动范围越来越小,可以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,终于有一天,它们发现了这座千人冢。
吃了千人冢那些血肉,野兽必定会染上瘟疫。十年前的瘟疫无药可医,感染得人只有将全身都浸在水里,才能够缓解病痛。此刻野兽感染瘟疫,而离这最近的水,就是村头的那口井……
许小斯跑去井边想要一探究竟。就在他快要走到井边的时候,一道黑影在他的身边窜过,扑通一声跳进了井里。
许小斯跑了过去,脑袋使劲地向下伸去,只能看到一圈圈水波逐渐趋于平静。许小斯一摸井边,手上沾满了粘稠的液体,他低头看去,那是一片乌黑的血迹。
再想到根三说的水位上涨,许小斯突然都知道了——山间的野兽吞食了千人冢中的尸体染上了瘟疫,为了缓解病痛,只能不顾一切地投入这井水中,污染了村民赖以为生的水井。
这就是为什么村民接二连三的死去。十年前是如此,十年后亦是如此,这万物之间的因果报应,许小斯无法窥透,但是他知道,这也许并不是天灾。
而他不知道的是,它们不顾一切地赴死,到底是为了复仇,还是为了活下去。
16
司坞村春去夏来,满山的青翠在骄阳的照耀下,化作耀眼的火红。
村长点头哈腰地跟在张县令的身后。告老还乡之前,张县令还要装模作样地做最后一次下访工作。
许小斯突然疯疯癫癫地闯了过来。村长暗恨地拍了一下大腿,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求村民看好许小斯,还是被他偷跑出来。
村长吓得两腿打颤,还是壮着胆子低着头,颤声说道:“大……大人,这许小斯因为散布谣言,草民及时阻止,并对他施以惩戒,现如今,他……已经疯了。”
张县令一言不发,村长也不敢抬头。许久之后,张县令突然笑出了声,轻轻拍了拍村长的肩膀,说道:“这一个疯子,恐怕谁也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了。”
说完,张县令咂了咂嘴,“走,去尝尝全县最好喝的酒。”
村长嘿嘿一笑,却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,随后有人惊叫起来:“许小斯投井了!许小斯投井了!”
张县令一群人惊愕地转身,只看到井里溅起的水花和地上散落的一本泛黄的医书。书上的字体被水渍浸透,乌黑的墨迹沿着纸张的纹理四下蔓延开来,像是开出了一朵妖艳的花朵,张县令眯着眼看去,隐约可以看清书上的一句话:
医为圣术,必具仁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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